一、
上有仙境蟠桃宴,下有人間四月天。
最是一年舒適的時候,春夏交接,不潮濕不乾燥不冷亦不熱。
小公子躺在園內的藤椅上,閉目微暇。
滿園芬芳襯著白衣少年郎,誰家女兒都會悄悄動心。
可是__
“啪”一粒石子毫不留情擊中任雪的額頭,留下紅紅的印記。
任雪皺眉,不滿之情顯而易見。
始作俑者沒看到似的,指尖挾著第二顆石子準備繼續進攻。
“玩夠了沒。”揉揉額頭,真痛啊⋯⋯
死孩子下手好狠。
“呵呵--”
輕笑逸出樹上少年口中,薄唇微啟,眉眼彎彎。
“國師大人好閑逸,一大早就開始假寐,早朝都不上。”
任雪半睜左眼斜睨擾人清夢者,少年雙手撐樹幹,美麗的杏眼直盯著他。
“皇上是免我早朝的,諭旨親批,倒是少將軍剛剛練兵歸來不去見皇上這樣好嗎,嗯?”
尾音上揚,挑釁又柔情。
“嘁,”樹上少年不屑地撇嘴,“仗勢欺人。”
“那也是仗著皇上的勢,晴兒不得無理。”
品一口小廝剛捧上的茶,好香。
一陣清冽的風吹起任雪的長髮,手中瞬間空無一物。
溫晴從樹上跳下來搶過他的茶碗,就著他唇印砸空一碗好茶。
末了還不忘刺激任雪:“不都一個味兒嘛,有什麼不一樣?淡得跟水一樣。”
任雪哀嘆:“我的上好雲湘茶⋯⋯這一碗值十兩銀子唷⋯⋯”
溫晴一爪子拍在任雪肩頭:“嘛,國師大人年輕有為俸祿朝中數一數二,還怕這點小錢不成?別小氣嘛,今晚請妳喝酒⋯⋯”
話還沒說完,人已經輕功飄出影都沒了。
任雪端起茶碗,仔細看著上面精緻繁複得花紋,然後輕輕把唇,又一次貼上⋯⋯
春色滿園,夏風習習,白衣公子頭上的樹,正開滿如雪梨花。
***
夜色剛上樹梢,任雪便更了衣。
“大人是要出門嗎?”
青團詢問正在梳理青絲的任雪。
“啊,是啊⋯⋯”
“大人看起來心情很好呢,太好了。”青團笑著說。
“欸,是嗎?呵呵⋯⋯”
“是佳人有約嗎大人?不知是誰家千金如此幸運,被大人識得真是⋯⋯”
“青團,話有點多。”
“小的知錯,大人慢走。”
噤聲立在大門邊垂著頭,青團不敢再出聲。
看著自家主人眉梢眼角掩蓋不住的笑容,不禁羨慕起這位不知名的小姐來。
任雪十九歲,卻已在朝為皇上重用兩年。
去年由禮部侍郎直升為國師,引起一大片騷動。
同年溫將軍唯一的兒子溫晴也子繼父業,少年得意,朝中上上下下恭敬一聲少將軍。
溫老將軍作為林國開國最大功臣,同時為先皇最親密友人,自是被年輕的王者重用。加上溫老將軍幾乎看著小皇帝林復長大,更是倍受依賴。
雖然溫晴和林復一起長大,兒時情誼確實不錯,但是自從林復登基為王後,雖然誰都沒有點破,但是一個野心天下,一個淡泊名利,對溫晴的有意疏遠小皇帝早已清楚。
這時偏偏又一個少年玩伴,溫晴的陪讀小生任雪綻露鋒芒,林復正好抓住機會,乾脆把兩人一起提拔上來。
雖然三人都是身份不凡又清雅脫俗,傾倒天下女子的容顏裡--
還是我家公子最好看呢。青團得意地昂著頭繼續打掃。
任雪在街上走著,一路騷動不斷,少女婦人八歲稚童八十歲老婦紛紛側目,雙頰飛紅。
“呯”的一聲響後是一片整齊的吸氣聲。
誰大膽砸傷天下第一美公子任雪!?
“嘁,小白臉,禍害人間罪該萬死。”
任雪揉揉額頭,今天第二次了啊,死孩子⋯⋯雖然最高記錄一天九次被彈,不過可不想再高高腫一個禮拜。
“要說小白臉禍害人間,在下認為溫公子更勝一籌。”
溫晴從二樓跳下,手順勢勾搭上削瘦肩頭,湊在任雪耳邊吹氣:“那⋯⋯一起去禍害可好?”
任雪身體一陣酥麻,笑笑不說話,任由溫晴摟著他走。
月上柳梢頭,人約黃昏後。
紫袍少年摟著白衣公子漸漸遠處人們視野,親密得像融在一起,密不可分⋯⋯
月見樓。
溫晴踏進門檻的那刻起,樓內就亂作一團。
女子們紛紛跑出迎接,溫晴笑得不見眼。
任雪不是很開心,溫晴拉了他坐在三樓窗邊,一心應付身邊群蝶亂舞倒也沒注意。
待鶯鶯燕燕們散去了,溫晴彈彈袍子,理理發冠,笑嘻嘻看著任雪。
任雪臉色淡淡,心裡卻非常不開心,左手支著尖尖下巴,寬袖滑下露出一截纖細手臂。
“倒是風流。”許是被看得不耐煩了,斜了對面人一眼。
溫晴還是笑笑不說話。
“遊戲花叢,身邊美女如雲,真為你未來的夫人擔心。”
“她們都沒你美。”一雙眼就這樣看著他,任雪面上一紅。
“我看你倒是很享受,似乎忘了我的存在呢。”
越說越變味。
溫晴似乎也嗅到了酸味,笑得更加開心:“世上哪有比你更美的人,我的小雪大美人。”
任雪這下羞極了,狠狠踢了他一腳。
“不許那樣叫我!話說你帶我來這地方,就是為了看你如何受歡迎嗎?”
又恢復了淡淡的表情,心裡卻漾起別樣的喜悅。
“來請妳嚐嚐這裡的酒,絕對⋯⋯”
“絕對獨一無二。”
清麗的女聲接過溫晴的話,任雪抬頭,只覺這女子艷紅得刺眼。
“梅娘,這是友人任雪,小雪,這是梅娘,月見樓老闆,我的義姊。”
什麼時候多了個義姊,這死孩子果然風流成性。
任雪向梅娘打招呼,對方一臉高深看著,哦不,審視著他,國師大人很不爽。
“小雪?”梅娘念著,眼睛卻看著溫晴。
溫晴只顧自己喝著梅娘拎來的酒,梅香四溢。
艷紅的梅娘看看溫晴,又看看任雪,長嘆一聲後拍拍溫晴的肩,走了。
任雪被兩人看得莫名其妙,踢踢溫晴。
不等他發問溫晴張口:“梅娘是在邊境認識的,當時我單槍匹馬去了天山,不料遇雪崩和狼群,她救了我。一見如故很投緣,就認了義姊。她說想來京城,變讓她接管了月見樓。”
說完又喝了一杯。
任雪心裡嘀咕,敢情這名滿京城月見樓是你開的啊,我都不知道。
“來,小雪,嚐嚐這酒,梅娘的秘制酒。”
任雪推辭:“不要,你知道我不勝酒力。”
溫晴不買賬:“就一杯嘛,小雪雪,大美人,就一杯不會醉的嘛⋯⋯”
不不你已經醉了,任雪搖頭。
溫晴嘟起柔軟紅唇,亮晶晶的眼睛有些迷離。
任雪掂掂酒桶,乖乖這麼一會就喝掉大半桶,能不醉嘛。
“溫晴,別喝了,你喝太多了,並且喝太快⋯⋯”
手指按上唇,溫晴燦爛笑著說:“我才離開一個月,小雪更囉嗦了,以前都叫人家晴兒,小雪壞壞⋯⋯”
任雪滿頭黑線,這死孩子!
抗起醉醺醺的溫晴,任雪一手拎著沒剩多少的酒桶慢慢走下樓。
邁出月見樓時,沒有看到梅娘若有所思的眼神。
國師府邸。
把溫晴安置好之後,任雪已經累得動不了了。
趴在溫晴床邊,仔細看著一月不見的友人。
不知看了多久,任雪快要睡著時,手突然被人握住,天旋地轉後竟躺在床上。
“看來練兵真的會變滄桑哦,我的小雪看著看著竟然能睡著,本將軍魅力大失啊。”
摸摸自己的臉,溫晴已然酒醒,任雪直呼上當,這貨千杯不倒,自己倒是輕敵了。
“放開我啊,這是什麼姿勢⋯⋯”
任雪臉紅得要滴血。
“哎呀,小雪你臉怎麼這麼紅,是發燒了嗎?”
故作驚訝地用額頭抵上任雪的額,邪邪一笑:“看來沒有哦⋯⋯”
鼻尖擦著鼻尖,髮絲纏在一起,脈脈相視,一片大好風景。
任雪突然想起一件事。
“你方才在月見樓,說什麼去了天山?你獨自跑去天山幹嘛?”
溫晴聞言一愣,任雪乘機抽回自己的爪子。
“啊,忘記了!”
驚呼一聲,從衣襟裡掏出一樣皺巴巴,濕漉漉的東西。
任雪皺眉:“這是⋯⋯抹布?”
溫晴臉一黑。
“那不然是⋯⋯壞掉的白菜?”
溫晴臉更黑了。
“這是天山雪蓮,你上次說想看看長什麼樣,我就去采了,本來一路都在冰盒裡好生安置的,去月見樓前拿出來打算給你⋯⋯”
任雪想起來了,十五歲時曾經在書上看到過,天山雪蓮治百病解百毒且美麗清香,便十分想要一見,無意間對溫晴提起了,當時少年說⋯⋯
“你想要,我便去采來就是了。”
以為是無意的一句允諾,竟然被記到如今。
可是這皺巴巴的⋯⋯雪蓮,浪費了呢。
接過雪蓮,任雪小心地捧在手心,笑著說:“晴兒,謝謝你。”
溫晴別過頭,“咚”的一聲重新躺下,只嘟囔了句:“睡覺。”
任雪笑嘻嘻去戳他臉,溫晴不耐煩地把他按倒在身邊,扯過被子蓋著兩人。
“晴兒,雪蓮,真的好醜⋯⋯”
抱著他的手臂一緊,肩頭被狠狠捏住。
任雪吃痛,但沒有打開這只手,握住他認真說:“但是,好香⋯⋯謝謝你。”
溫晴悶在被子裡低地嗯了一聲表示聽到,手卻反握住任雪,轉為十指相扣。
“你喜歡就好。”
“什麼?”
“沒什麼,睡覺!本將軍累了!”
⋯⋯
一夜好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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